鲍马故郡

在龙蛇影外,风雨声中。

【深呼晰】罗盘

一篇文写了半个月,删删改改好多遍

私设老王未婚,OOC预警

一句话云次方,洪笛

一个地质AU(算是吧)

测绘女孩最后的倔强

谨以此文献给地学前辈和我将终生献身的测绘事业。

1

周深十八岁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中铺天盖地的山海纷至沓来将他席卷,头顶夜空高悬,每一颗星星都在百万光年之外疯狂闪烁,怒放光芒,他甚至看到了云层里翻涌的鲸鱼尾,他留神细看了一下,天空正中的星星形成一个特殊的三角形,就像是,三脚架,他在心中作出肯定的判断。空气中弥漫海水咸腥气息,同时夹杂着山中树木特有的潮湿木香。

在天地之间有一个人踏着山海向他走来,眼睛很亮,他却看不清那人的脸,两侧景物飞速后退,周深意识到他手中握着冰凉的物体,他悄悄低头看了一眼,是一把磨的浑圆的地质锤,正胡思乱想,那人已走到他面前,冲着他伸出手,手心静静躺着一只罗盘。

紧接着周深就从梦中惊醒。过于怪异的梦让他久久不能回过神,那片汹涌却温柔的山海,那个面目不清的男人,那三样奇异的物件,好像冥冥之中作出指引。彼时周深正困扰于前路未知。

后来他在一本书上看到,

“地质锤,罗盘,三脚架是地质工作者的三样必备物品。”

第二天,他打点好行囊,远赴重洋研习地质学。

2

周深二十三岁留洋归来,进入西南联大,做了国内地学泰斗廖昌永前辈高徒王晰的助教。

他到联大那一天廖昌永带着王晰亲自来接,廖昌永惜才,互做介绍后便笑眯眯的与周深寒暄,话里话外满是关怀之意,又谈起周深能来联大是联大地学之幸。周深面皮薄,惶恐不已连连摆手道自己才疏学浅,担不得如此厚赞。王晰这时候亲昵的搂过他肩膀,半是客套半是真挚的讲起曾拜读过他的论文,他讲,文章及其优秀,他当时就在想,作者一定是栋梁之材。

他一把好嗓子,嗓音又低又柔,仿佛交响乐团里最低沉的琴弦奏响,在周深耳边娓娓道来,让他耳朵尖红了个透。

3

与王晰在工作上相处机会很多是意料之中的,但是两人一见倾盖则是意料之外的。

从专业展望到生活习惯,从戏曲偏爱到相隔八度嗓音的意外契合,周深讶异世界上居然有这样一个人,与他截然不同却又处处相似。

后来两个人聊的多了周深也敞开心扉,他坦然说起自己从前所受刻薄的恶意,因为身高和嗓音。他轻描淡写的说起那些过往,末了摆摆手,他笑说,都过去了。

周深从来不是一个囿于过去的人,他曾被言语利刃穿心,却只使他更懂得善意可贵,他把全部的苦难悉数以爱与宽容谅解,然而只有他自己知晓,他不是宽恕别人,而是与自己和解。

王晰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抓住所有的机会极力赞扬周深的全部,岁末教职工联欢,他又真挚邀请周深与他合唱一支歌,他说,深深,我的小百灵,你愿意与我同唱这首歌吗?

周深没有办法拒绝他,一直都是。

4

周深与王晰之间何时生出了些不同的情感呢。

周深不知道,但他并不害怕。

他知道这样美好的情感需要用一生来回应。

互通心意的那一天也是平平常常的一个晴天,王晰微微俯下身子,神情严肃的很,眉眼间却带了几分温和笑意,像从前千千万万遍那样。他说,“深深,你愿意与我共度一生吗?”

就好像他在邀请周深与他同唱一支歌一样。

周深也笑,他轻轻答道,愿意啊。

紧接着一个温柔到令人流泪的吻稳稳落在他眉心,像完成了只有二人知晓的旷世契约。

5

那时候的昆明旖旎明艳。

他们可以整个下午坐在草地上闲聊小憩,膝上放上一本书,偶尔爱人的头蛮不讲理的靠过来。蛰伏许久的草木抽条,伸展枝桠向春风诉情衷。没课的时候两个人跑去不远的山间采集岩石样本给学生看,周深讲起家乡缠绵的雨湿到骨子里,王晰便讲一望无际平原上大朵大朵永不凋谢的日光。

周深喜欢世界上各种各样的草木,在校园里漫步的时候王晰总是陪着周深在不同的植物面前停下脚步,听他小声自言自语判断植物种类,到最后脑子一团浆糊,便赌气要去找植物学家李琦辨一辨种类。王晰笑吟吟抱一抱自家炸了毛的小猫咪,刻意压低声音逗他,再耐心顺一顺毛。

那时的联大多的是朝气蓬勃充满昂扬斗志的少年人,赤子之心不遗余力为了在有穷的生命中追求无穷真理而燃烧,性命在国家前景面前有什么重要?

周深爱笑,话也多,和旁人聊天的时候妙语连珠,反应又快又风趣,对实事见解也独到,大家都愿意与他谈天。

王晰语速慢了些,但胜在音色好,经历又丰富,在这样的盛会里往往毫不逊色。

那时候二人活跃在各大茶话会中,与众多教授学者交好。

比如音乐学院的郑云龙,阿云嘎。

周深对他们早有耳闻,十年同窗,而今同事,并肩同行。

那时候济济一堂,坐满了怀揣炽热情感的年轻人,长桌条凳依次摆开,每人面前一碗清茶,一个下午乃至一天就悄悄从碗中舒展的叶片间溜过。

周深喜欢这样的盛会。没有阶级立场的尖锐矛盾,大家坐下来诚诚恳恳提出见解,有不同声音也无妨,存在即合理。偶尔争辩起来,最后常常以一个用力的拥抱或相视大笑结尾。

王晰往往坐在他身边,像初见一样揽过他肩膀,与旁人说说笑笑。

许多年后风流云散,周深还是会梦见那些被阳光浸透的亮堂堂的日子,闪烁在不被狼烟侵染的昆明,寄托了他最美好的回忆。

6

周深二十六岁结束助教生涯,正式成为联大教授的一员,他拿到第一月工资时,王晰送了他一只精美的罗盘。暗色的皮质保护套走线精密,指针在阳光下显示出晶莹的一点光芒。周深无端想起十八岁的那场梦。

7

后来战火漫及全中国的时候,周深就意识到粉饰的太平终究要露出可憎的面目来,吞噬掉一切美好的假象。

那日周深走进王晰的办公室,他伏在案上睡着了,周深走近些,看到被他压住的报纸一角,满纸家国血泪,上面书了一行小字,“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有些事情更加明了,在那一刻,周深反而平静无波。

王晰醒来后从满纸破碎山河上抬起头看他,他说,深深。

周深一下子笑起来,他说,晰哥,我明白,你去吧。

王晰一瞬间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想,他甚至还什么都没有说,他玲珑剔透的小百灵就读懂了他的无声沉默里所有的不忍言说。

后来他奔赴前线,离开鲜花盛开的昆明,离开他的象牙塔,离开他的乌托邦。书信成为他们唯一的联系,像一根蛛丝,不慎明晰,却总能感知道存在,又韧又远,好像能承载起荒芜岁月中一切沉重难以言说的情感。

两人在笔墨间触摸相拥,隔着大半个摇摇欲坠的山河。

王晰绝口不谈战事,只言行军所见,只在书上见过的岩石节理,横亘荒原的牛轭湖,匪夷所思的断层,仿佛他只是在做一次实地调研,工作结束就会准时归来。他把硝烟和山河之殇融在笔墨里,遥遥送至周深眼前。

周深也只言池前玉兰花开,昆明阳光很好,蔡尧功课精进了些,刘彬濠可以独当一面了,高天鹤教授在报纸上又发了激浊扬清的文章,端的是好文笔,昨天吃了味道很好的土豆泥,林林总总左不过烟火人间平凡的日子,王晰总能在这一角里稍稍喘息。

8

王晰的心中有一只透明的盒子,密不透风,牢不可破,里面装着他的绝世珍宝,他的小百灵。他小心翼翼的捧着这只盒子,不忍采用任何暴力的手段破开盒子,唯恐伤及内里。他的小百灵自由自在的婉转啼唱,与世隔绝,晶莹剔透。

他后来才意识到,盒壁是他的心盖起的堡垒,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在这场战火里,没人能独善其身。他满怀一腔虔诚的爱意精心呵护着他的小百灵,惧怕任何最细微的伤害。然而,事实上,是他沉浸在百灵曼妙歌声织造的梦境中不愿醒来。他的小百灵并非笼中莺,反倒比他想象的坚强和温柔百倍,他在国外留学期间因为国籍和身高所收到的滔天恶意中伤早就使他坚不可摧,所见的人情冷暖并不比他少上毫分。他笑起来云破月开并不代表他不识人间伤哀。

他留在联大,在他的战场里坚守,守着一片对学术纯粹的虔诚。

周深并不需要别人一味的保护,他足够强大也足够勇敢,他再也不是在当年异国他乡望着月亮暗自伤神的小孩子了。

9

刘彬濠较早留在王周二人的课题小组里,受益良多,王晰离开后便成了周深的助教。他以为周深对这场战事并无太多触动,直到某日路过他办公室门口,无意一瞥却看到周深攥着王晰的书信发愣,半晌之后长叹一声。

刘彬濠感觉到一种深沉的悲哀攥住了他的心脏,仿佛他就是周深手中的书信,穿越千山万水,被泪水和鲜血浸透,诉说着难以言喻的哀恸和永无止境的想念。

10

那个时候的联大显示出一点雨后残荷破败而又坚决的美来。

当年并肩共谈的同志们四散各地,有的出国避战,有的奔赴战场,还有的比如双云,去了北平,投身革命事业。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周深常常这样告诫自己,不要留恋那些已经逝去的好光景。

可是当他闭上眼,眼前浮现的还是那样美好的景象,他坐在讲台下,王晰挽着袖子写板书,下面坐满了热爱大好山河的浪漫少年。周深低头慢慢整理讲义,窗外阳光的噪声把整个世界填的满满当当,蝉鸣声穿透层层热气钻进耳朵,风温柔拂过衣角,牵起一角琳琅的夏日礼赞。

他偶尔能在书页里面找到王晰偷偷藏进去的一页诗,或者是几句话,半首歌词,甚至是一句简简单单的“今晚月色真美。”总让他心跳颤颤巍巍的剧烈起来。

再也没有那样好的时候了。

11

战争胜利后王晰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回到昆明,与当年同事洪之光一起。他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军装,车厢狭窄嘈杂,千万种声音在他脑子里纠成归来的号角声,他归心似箭。

周深和余笛早早候在车站,当年王晰参军时余笛私下找过周深细细谈了一次,洪之光参军更早一些,余笛自然懂旁人不解的个中滋味。周深感激于前辈的细心,他真诚对余笛表明自己的立场,他会无条件支持王晰,同时,他也会做好分内之事。在他心中,王晰是罗盘永远指向的不变方向,地学却是他怀着极大孤勇奔向的梦想。

余笛轻叹一声,缓缓抬手温柔摸了摸他头,他说,“好孩子,真通透。”

久别重逢的场景在王晰脑海中重复多次,可是真正见到小小的一个人笑靥灿烂的等在原地时还是让他又心动又心酸,他了解周深,周深不擅长离别,又长情又念旧,甚至因畏惧离别而不愿接纳相遇。可是他言笑晏晏目送他离开,把等在原地的恐慌深藏在心底,

克制又坚决,他的小百灵一直是这样。

火车到站的时候王晰几乎是一瞬间跳了起来,洪之光看着他笑,王晰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拎起行李与老同事并肩向外走,穿过长廊吹彻整个季节的风,穿过人世间千千万万次久别重逢或初遇,穿过在心底轰鸣一片震得耳朵隆隆作响的渴望,热烈的日光兜头将他淋透,紧接着是一个妥帖的拥抱。

他肚独自盘旋多日,终于平稳降落。

12

战后,联大解体,二人转至武大任职。

13

周深向来是一个很敏感的人,所以他早早意识到了一场浩劫的来临。

他对王晰讲出自己的担忧时,王晰沉默了一下,紧接着,他说,“深深,我带你回我的家乡吧。”

14

事实证明周深的直觉是对的。

小将闯入家中的时候王晰和他甚至还在读双云的来信。

接踵而至的是无止境的折磨和迷雾重重的前路。

即使在偏远的东北地区尚且如此,他们不敢想象那些流散各地的故交好友该是什么境遇。

夜里周深努力抬头去看满天繁星,视线越过牛棚顶,越过灰暗现实,他觉得他在做一场栩栩如生的梦,仿佛一朝梦醒,他还站在联大的教室里含笑看着窗外怒放的桃花。

15

那日王晰突然听到一阵歌声,周深轻轻唱起一支歌,是苏联歌曲《山楂树》,当年苏联专家来联大时带来了先进的思想、学说,还有这首歌。他怔怔听了半晌轻轻相和。门外巡逻队员看向领头人,目光中带着询问。那人却摇摇头,“随他去吧,唱的还蛮好听。”说完便走远,只留下一行人面面相觑。

那些日子里周深想过死亡。他唱起《山楂树》便是诀别,可是他却听到王晰在轻轻相和。周深想,他怎么舍得王晰一个人在这滚滚红尘苦苦挣扎,他依然贪恋着尘世之中的一个他,心有牵挂,难逃苦海。

很久以后王晰在周深身上发现了一角残破布片时才意识到周深当时怀着怎样的心情唱起那首《山楂树》。

那或许称不上一封遗书,是周深从衣角处扯下来的,咬破手指书了一行诗:

“我亦化身东海去,姓名莫遣世人知。”

字迹到最后几近枯笔,王晰看的心惊。

16

风雨飘摇的年代里,生命炬火摇摇欲坠。

二人惦记着相隔万里的双云,几乎倾尽所有,托亲眷冒死带去王周二人手书,王晰只写书生命可贵,一笔一划几欲泣血,周深却极力畅想他日拨云见日四人同游华山,他写,“自古华山一条路。”

郑云龙看罢便将书信投入火中,火光映亮他无畏的脸庞,他说,他们两个好像比谁都看得开,实际上呢?若他们早已著书立说,已为中国地学事业奠基,再看看先撒手的是谁。阿云嘎只是笑笑不说话。

后来他们总算等到了云破月出那一天。

17

平反文件寄来的时候周深还有恍惚之感。

他细细摩挲纸张之上的铅字,百感交集。

有多少人等了一辈子等到这一纸文书,又有多少人终其一生也没有等来这张轻如蝉翼却重于泰山的一张纸。

“繁华靡丽,过眼皆空;五十年来,总成一梦。”

他们携手熬过最漫长的冬天。

一路走来看过沿途好多风景,在艳阳声中牵过手,在风雪漫天里并肩取过暖,他们在不同的人生轨迹中各自成长,最终相遇在学术最纯净的殿堂,为了共同热爱的事业求索终生,纵使并不都是坦途,他们也足够满足。

18

后来他们和双云同去了华山,他们都已不再年轻,受过岁月的雕刻,可是依然无怨无悔热爱生活。

王晰走在周深前面,回头看他气喘吁吁便停下来等他,微微俯身,冲他伸出手。

那时候风正好日头也正好,眼中笑意正好,手的温度也正好。

周深站在草木葱茏的小径上,枝叶间洒下点点光斑,他也笑,好像就这样直到天荒地老。

fin

碎碎念预警:许多片段过于理想化,不忍心让他们受苦。平行世界里他们会很幸福,在现实世界里他们也会各自幸福。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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